因明学者张忠义

李福亮

张忠义在撰写文章

（一）

一切都静下来了。不再有交头接耳，嘁嘁喳喳，会下动作。他发言了。他声音小，调低，很短，几句就完了。但你得听，伸着耳朵听。因为有用，重要。

他讲的是科研课题申报。清晰，清楚，恳切，还有一点儿幽默。

他说：“希望大家——特别是年轻教师，大胆申报——虽然有了耕耘不一定就有收获，但没有耕耘却肯定没有收获。老话怎么说了？‘庄稼不收年年种’么！”

同事们很怀念那时的光景。那时张忠义是文法学院的副院长，主管科研。如今，只能偶尔看见他在校园斑驳的树荫下坐在轮椅上在一两个学生的扶持下眯眼，微笑，颌首……

十年来，高血压、糖尿病、脑梗、肺栓塞……轮番或联合向还不到五十岁的张忠义发起进攻，也的确不止一次把他撂倒在讲台上；但这个倔强的赫哲汉子硬是不服输，一次又一次从病床上睁眼，爬起，开始工作，因为他有未竟的事业——因明研究！

（二）

据说，真正懂得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全世界不会超过二十人。那么，来自古印度佛教文化的因明学在中国呢？会有几人深知堂奥？然而在这抢救“绝学”的有数专家中，就有张忠义的身影。他是燕山大学逻辑与认知研究所所长，中国逻辑史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逻辑学会因明专业委员会主任。二十多年来，他孜孜不倦，呕心沥血，创建了因明文献中心，世界逻辑史研究中心，筹办了梵文培训班，协办了因明后备人才培训班，组织了因明学术会议，创办了《因明》不定期刊……

张忠义，独自撰写、主编或参编著作18部，发表学术论文九十余篇，获省部级奖励十余项。最近，他又承担了“2012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 百年中国因明研究》的子项目《百年中国汉传因明研究》。

（三）

这是张忠义努力记下的“笔记”。

这显然是他思索的结晶。

透过这奇异的“天书”，我们可以想见这位赫哲学者的顽强与坚韧。可谁又认得它呢？梵文？藏文？赫哲……？都不是。就是汉文。这对我们身体健康的人是一种考验一种鞭策。如果努力地话，还是可以看出一个一二三四来。但有一个人可以把它翻译给我们，那就是张忠义的发妻张亮。她是张忠义身体的拐杖与精神的二传手。别人不认得的字她认得，别人听不清的话她明白。我们还可以看到另一本笔记——字迹清楚，条理分明。那是张亮记的，张忠义“说”的。通过这两类笔记，张亮把张忠义的思索传播开来，落实下去。

《百年中国因明研究》项目的首席专家刘培育说，在燕大召开子课题开题会议，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张忠义还要事无巨细地关注，对会议安排与议题提出意见，做了很好的书面发言。

（四）

张忠义的思索是二十四小时全覆盖。

学生说，张老师有个习惯，衣袋里常掏出一些带字的小纸条。原来那是随时想到随时记下的“成果”。有时，这纸就是顺手拈来的半页笔记纸或报纸的边边角角。

张亮说，跟他睡不了个囫囵觉！半夜三更——常常是凌晨两三点钟，他忽然把我推醒：“快快，起来，记下——”记下了，念给他听，遇到没记准的地方他还要发脾气：“不要你这个秘书了！”可他的记性还真是好，让我写的一些引文出处，稍有不慎，他便打住：“不对，肯定不对——年代，日期，查！”我一查，果然他说得对！

就是这种“全覆盖”式的思索，令死神对张忠义望而却步，令病魔对他一筹莫展。就是在病重的近三年，他还接连完成了三个课题——河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汉传因明史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佛教逻辑研究的子项目《因明与墨辩》、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因明三支、明辩三物与证成》。

（五）

关键时，张忠义竟能拋开他的笔记和二传手，直接发号施令。

开题那天，他主持了一下午会议，提出了七点意见，落实了团队每个成员的任务；一个月后，他亲自挨个打电话给承担课题的四个学生——在外地工作的、读博的，用他那独特的“语言”督查进度。如期完成的，大受褒奖；尚未动手的，狗血喷头。奇怪的是，学生们竟都能心领神会，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这都是他的“亲兵”。十几年来，他耳提面命煞费苦心地拉起了一支队伍。每一堂专业课，他都讲得实实在在；每一篇硕士论文，都经过他逐句推敲；每一次学术活动，他都排除万难，尽可能多地带弟子们去参加……2006年，中国首届因明学术研讨会上，有他指导带领的27名师生的论文发表；2007年，首次在中国清华大学召开的国际逻辑学、方法论和科学哲学大会，有他的6名学生参加——他放弃了会议安排的宾馆，自掏腰包带领学生住进了地下室……

如果说，这些年他在燕山大学插下的是一茬茬希望的幼苗，那么今天，在他因明研究的春天里，已然可以看到丛丛绿荫，山花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