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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实》(第4期)—静谧而肃穆的梦境
2014-01-03 15:35  

静谧而肃穆的梦境

王清学


      

安德鲁·魏斯

       安德鲁·魏斯十分静谧,静谧得像一个肃穆的梦境。从某种意义上说,安德鲁·魏斯可以被视为圣徒,他把画画当成一种祭祀形式,虔诚地对待它。因此,在魏斯的画里就很少有尘世的喧嚣。有时无人,有时有很少的人(在我所见的两本画册里,只有一幅题为《约翰·奥森的葬礼》的水彩画有五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有人的画,有的是一名老人或一名妇女在屋子里、阁楼上或房门前或原野上怅惘地默立或忧郁地沉思。还有一些画里有个不算太美的女人的很真切很羞怯的裸体。除了人之外,安德鲁·魏斯的画里就是原野:单调的长首青草和枯草的原野、长着稀落的树木的原野和敷着月光和白雪的原野,以及那两幢经常出现的木屋、牲口棚(那是典型的美国东部农场风景)。在那个世界里,风很凉,阳光很干净,没有多少灰尘过滤它,原野很广阔,像古典音乐中那些缓缓起伏的山冈和原野徘徊着十分辽远和寂寥的诗情。安德鲁·魏斯是美国乡村生活的歌手,另一位美国评论家说他是美国心理富裕主义和地方写实主义的画家。这些都是套在安德鲁·魏斯的人生和艺术的额头上的一堆僵硬而凋残的铁线蕨。安德鲁·魏斯应该什么也不是,他就是一个端庄真纯的艺术家。一切人的艺术,无论是现代的还是古典的,应该只有两个分类,一个是真,一个是假,衡量它们的惟一尺度是一个,抒情与爱。无论是提香和拉斐尔的绘画,还是兰波和马拉美的诗篇,抑或是德彪西和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它们都以同一种情意步向对人类永恒之爱的大殿里,并且发出响彻古今的感喟。在安德鲁·魏斯的画里,那几个宁静的若有所思的人,那宾夕法尼亚和缅因州的两个小农场,淡淡的月光,那安谧的静物(篷车、篮子、水桶、厨具、死鸡、古船等等),那土色、赭色和绿色的色彩,都在召唤和呼喊出一片执拗的安德鲁·魏斯的爱情,那是真纯的人的灵魂的告白。


      安德鲁·魏斯的世界不存在恨(包括那张题为《巡视》的水彩画里的那只孤独的狼)。他的画里的那几位老人,无论是《爱国者》里的老人,还是《库尔勒人》里的老人,目光都是一样平和,恬然地消受着生命的余裕;还有《出神》里孩子那斜斜的凝视,颤动着湖水般清纯的目光;那位金发的裸体女人在安德鲁·魏斯的笔下也分外纯正,灰褐色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你,使你和画家一样灵台澄明,不起纤尘。当然,安德鲁·魏斯不免要表达忧郁和惆怅。那是上帝恩赐给人类的一种正当的情愫,因为人虽然被放逐了,但他一时一刻也忘不掉,永远都在怀恋他心中的伊甸园,尽管那是很奢侈的情结。安德鲁·魏斯在孤独中体味着浓醇的诗意,面对着那片寂静的土地和寂静的生活,他也面临着一种渴求,但他有效地控制住了某些渴求。于是,在这渴求失落之后,他的精神世界出现空白,那块空白就是他作品里的单纯而静谧的原野风景。安德鲁·魏斯并不大肆渲染死亡,他的画幅中死亡也不阴森可怖,基里科和布莱克的那种恐怖与他无缘,他永远是在静谧里表述人生的感受,表述怅惘和对死亡的一种近乎于敬慕的神秘的臆想和忖度。有两幅画,一幅叫《漂》,一幅叫《春》,画里的老人一位躺在平静的大海中的一艘木船里,一位躺在黄色的草场的一堆渐渐消融的雪中。没有惊涛骇浪,海是深沉的蓝色,草场的远处是无云的白天。它们代表了安德鲁·魏斯的一种玄想,那是把死亡当成一种状态来享受的人的邈远的灵魂。

      一般说来,艺术家制作感情,以便招引人们的响应。安德鲁·魏斯的艺术世界里没有这种拙笨的陷阱。他很淡漠,像个微带倦意的行者,走在他的那个农场的草场上,他似乎知道,自己不会遇上在画幅之外刮来的世纪风,他只对那个孩子那个青年那个老人那个妇女和那个裸体模特儿微微颔首,另外,他还礼拜那片草场之上属于安德鲁·魏斯的本命神。他用伟大的冷漠抗拒了我们这个世界的艺术的不可救药的平庸和媚俗,同时用它来构画他自己艺术安德鲁·魏斯的艺术和人生。因此,可以这样断言:安德鲁·魏斯不属于二十世纪波诡云幻的各种主义的艺术史家的嘴巴。他只属于艺术。安德鲁·魏斯是二十世纪艺术史深处的一个肃穆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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